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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教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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姬月白一入門便脆生生的將皇帝的口諭拿來說了一遍, 自是理直氣壯得很。

其餘人卻也不能開口駁了聖意, 殿內跟著靜了一瞬,只能聽見姬月白那輕緩又從容的腳步聲越傳越近。

張瑤琴臉上的羞愧仿佛是被某些東西凝固住了, 明眸中似有屈辱憤恨之色一閃而過。

還是張老夫人反應最快,轉頭呵斥起張瑤琴:“聖明無過聖上, 先時公主出了事,陛下口諭逐你出宮, 是小懲大誡。你原該好好靜思己過才是,今兒見了娘娘與公主, 怎的還不趕緊告罪,求公主寬恕?”

張瑤琴也是個識時務的,知道家裏暫時還不想與二公主撕破臉,不敢再耽擱,咽了滿腔的屈辱和憤恨,這便膝行上前去, 垂首泣聲道:“往日之事,我已知錯, 還求殿下寬宏.....”哪怕只是跪著,張瑤琴也是跪的端正筆挺,姿態優雅, 肩、背、腰連成一線, 顯出世家女精心調養出來的動人儀態。

正坐在張淑妃右下手的張夫人此時也接了話,輕聲細語的道:“女不教母之過,真說起來, 也是我這做娘的慣壞了瑤琴,虧得陛下當初罰了她,要不然她還不知輕重呢。若殿下今兒還不肯饒她,不若我這做娘的代她領罪。”說罷,張夫人扶著椅柄,這邊要起身下跪。

一直沈默著的姬月白此時終於綻開笑容,伸手扶了跪在自己身前的張瑤琴起來,叫住了要起身的張夫人,輕輕快快的道:“外祖母與舅母也說了,當初那事,父皇已是罰過,我哪裏又好抓著不放?”

張老夫人和張夫人這對婆媳都是一般的精明縝密,雖眼下把姿態和口吻放的很低,可言語之間卻還是有意無意的提醒姬月白:皇帝當初為了落水之事已逐了張瑤琴出宮,已算是罰過了,萬萬沒有一件事罰兩遍的道理——姬月白要是再抓著不放,甚至“逼得”張夫人這舅母請罪討饒,那就真就有些胡攪蠻纏,心量狹窄了。

姬月白沒再歪纏,這頭松了口,緊跟著便擡步上前去給張淑妃請安行禮,又問了張老夫人和張夫人這兩位長輩的好。

張淑妃一見著姬月白便有滿腔的無名火,下意識的蹙了蹙眉,想要訓斥幾句。可她才抿了抿唇,忽而又想起姬月白先前的種種手段和母親嫂嫂之前的叮嚀,不得不把那快要出口的氣話又給咽了回去,勉強擠出笑臉來,嗔怪似的道:“你這孩子,既是來了,怎麽也不叫人通傳一聲?”

因著口不對心,張淑妃那張堪稱絕色的面龐看上去有些僵硬,就連上面的笑容也仿佛雲霧,一吹就散。

姬月白笑了笑,目光從張淑妃身上移開,從左下手坐著的張老夫人到右下手坐著的張夫人,再到張夫人身後的兩個張家姑娘和張瑤琴,輕飄飄的掠過,面上笑靨生花,脆生生的笑應道:“母妃勿怪。您往日裏總說外祖一家不是外人,我想著,既不是外人,想來也不必太拘禮。再者,聽說外祖母一家都來了,我這心裏惦念的很,一時兒急得見人,竟是走得匆忙了些.......”

她小孩家的,這麽一番話下來,倒是有條有理,有模有樣,仿佛真就是個惦念外家的小姑娘一般。

張淑妃卻是暗暗在心裏罵了一句“口蜜腹劍的孽障”,面上勉強一笑:“你說的也是,一家子人是不必太拘禮.......”她平日裏見了女兒,少有好顏色,前些日子又鬧了那麽一回,此時咽了那些個罵人的話後竟也尋不出什麽好話應對,只得用眼角餘光往左下手的張老夫人臉上轉了轉。

張老夫人眉眼低沈,慈眉善目,仿若廟裏那不動聲色的神佛。可她手上卻輕輕動了動,木杖恍若無意的往對面張夫人處一點。

張淑妃轉了眼去看,見著立在張夫人身後的三個侄女兒,倒是終於想起了話茬,擡手與其他兩位張家姑娘招了招手,示意她們過來與姬月白見面,口上與姬月白道,“瑤琴你是早便熟了的,另外兩個姐妹往日裏也不常進宮,你也沒見過幾次,想來也是記不大清了。今兒正好撞見,你們表姐妹幾個,是該多親近親近,多說說話。”

張玉笙和張燕歌聞聲便上前去給姬月白行禮,規矩似是學的不錯。

姬月白自然也跟著擡眼,仔細的打量著張玉笙和張燕歌。

因是入宮,張家三姐妹的釵環裙襖和妝飾皆是一般無二,只是模樣上卻是各有不同,便如春蘭秋菊,各擅勝場——張瑤琴清麗秀美,氣質卓然,如堪稱仙品奇卉的金佛手;張玉笙比張瑤琴小一歲,杏眸桃腮,頰生笑靨,如嬌美明艷的春日桃李;張燕歌年紀最幼,就連臉上的嬰兒肥都還沒褪去,形容尚小,一派天真,如可愛討喜的繡球花。

單看外表氣質,張家的姑娘確實是很拿得出手,怪不得張家有底氣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宮裏送人。

雖然前頭張瑤琴碰了壁,見識了姬月白這“壞脾氣”,可張玉笙和張燕歌顯然並不怯場,態度恭謹又不失親昵。

姬月白想著先前已借張瑤琴發了一回火,倒是不好真叫人下不來臺,這便道:“表姐表妹都不是外人,很不必這樣見外。”

“殿下寬宏,可我們做臣女的卻也不好放肆。”張玉笙說著,目光往姬月白臉上一轉,臉上帶著親近的笑容,頰邊笑渦深深,“我早便聽說殿下生得頗似娘娘,今日一見,可不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?”

張淑妃素以美貌聞名,早年還有國朝第一美人之稱,張玉笙這話可算是從側面稱讚了姬月白的容貌。

這小姑娘家多是愛美,若是得了旁人的誇讚,多半是要高興的。可姬月白卻不一樣,她自知自己和張淑妃並不很像,也打心眼裏不願意和張淑妃有什麽相像。所以,她聽著張玉笙這話反倒挑了挑眉,更是不高興起來。

張燕歌卻是一派兒的天真模樣,仿佛真就是拿姬月白這表姐做親姐妹一般看待。她只比姬月白小一歲,身量也相差不大,這會兒便伸手攀住姬月白的手臂,親親密密的道:“我是頭一回見表姐呢,可一見面便覺親近得很.......”說著,她揚起雪白的小臉,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,撒嬌似的搖了搖姬月白的手臂,道,“姑母剛剛給了我一個項圈做見面禮,表姐呢?也有見面禮嗎?”

因著張燕歌年紀還小,白嫩可愛,看著也是一團兒孩子氣,這會兒仰起臉撒嬌賣乖的討要東西,竟還很有些天真可愛的模樣。

張夫人眉心一蹙,正要開口把話繞過去,偏上頭的張淑妃卻已被小侄女這孩子話逗得一樂,笑了開來,一面點頭笑應,一面與姬月白道:“是了是了,皎皎你這到底是做姐姐的,是該給妹妹一份見面禮。”

張淑妃既開了口,張夫人做嫂子的也不能立刻拆臺。而且,張燕歌是二房魏氏老蚌含珠生出來的嫡幼女,到底不是張夫人親生,張老夫人這做祖母的不先開口,張夫人這做大伯母反倒不好在外人面前說教太過。所以,張夫人只得頓了口,暗道:也是該叫張燕歌這眼皮淺又愛鬧的小侄女兒吃個虧兒長點記性——在家和長輩姐妹討要東西,家裏人不與你計較便也罷了,在外要還是這般做派,總有碰壁吃虧,教你做人的時候。

張家養女兒,這長幼之間卻也有些不一樣。府裏的嫡長女乃是要寄予厚望,嚴加管教的,似當初的孝全皇後,如今的張瑤琴;這嫡幼女用處少些,多少有些嬌慣,便似張淑妃和眼下的張燕歌。張燕歌年紀小,生得又是這樣的玉雪可愛,早被家裏嬌寵慣了,往日裏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。眼下得了張淑妃的話,她便添了許多底氣,竟是要伸手去摘姬月白手上的百寶鐲,臉上笑容也依舊天真可愛:“表姐這鐲子真好看,要不然,就給我做見面禮?”

姬月白手上的鐲子確實是精致非常,純金做底,鑲嵌著珍珠、琉璃、瑪瑙等佛家七寶,最難得的是這七寶大小、光色皆是一樣,明亮璀璨,戴在手上也是寶光耀目。張燕歌早在姬月白入殿時便瞧見了,她性子頗有幾分嬌蠻,往日裏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,眼下既是看中喜歡了,自然是想要到手的。

姬月白卻將張燕歌攀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給扯了下來,淡淡道:“不行。”

張燕歌手臂被人甩開,已是不悅,冷不防被人拒絕,臉上一僵,隨即便紅了眼睛,委屈的道:“一個鐲子而已,表姐也不舍得嗎?”說著,她便要哭了:往日裏在家,只要她一哭便再沒有什麽東西是要不到的。

張淑妃也不禁嗔怪:“是啊,你這孩子怎麽又擰上了?一個鐲子而已,你表妹也是難得進宮,你這做姐姐也該拿出些氣派來才是。”她早便覺得女兒心窄小氣,眼下雖不好發火卻還是不免道,“你這孩子,怎的越發小氣了。”

姬月白只是眉梢一挑,反問道:“我有什麽東西,母妃難道還不知道嗎?這樣的好東西,我也沒幾樣,這是皇祖母賞我的。若我此回給了小表妹,來日皇祖母問起來,我這兒又該怎麽說?”

張淑妃一噎,一時兒竟是說不出話來——她素是不把姬月白放在心上,自然也不清楚姬月白的首飾東西,哪裏又能猜著這鐲子是方太後給的?既是方太後給的,她還真是再說不出要叫姬月白送鐲子的話了。

張燕歌來回看著張淑妃還有姬月白的模樣,隱約明白這鐲子怕是要不到了,當下嘴角一癟,馬上便要哭了。

此時,張老夫人手上的木拐杖終於又動了。那拐杖沈甸甸的底部在地上敲出一聲悶響,她冷冷呵斥張燕歌:“行了。”

說著,張老夫人擡起眼,看了張燕歌一眼:“三丫頭你過來,你表姐的見面禮,我替她給你。”

張燕歌原還要哭鬧一翻,眼下被張老夫人這樣冷冷的掃了一眼,只覺得脖頸涼颼颼的,當下便如被掐著了的鵪鶉,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,這就擡步到了張老夫人身後,再不敢說什麽見面禮了。

張老夫人語聲和緩的與姬月白道:“燕歌這孩子年紀小不懂事,還望殿下莫要與她計較,只當童言無忌,聽過就忘。”

姬月白不鹹不淡的道:“老夫人這話說的——大表姐是不懂事,小表妹也不懂事,怎麽說的到好似張家教出來的姑娘都不懂事似的。”

“你放肆!”張淑妃終於緩過氣來,她一張嬌面氣得發白,終於再壓不住火,伸手在案上拍了一下,“你這是什麽胡話?先皇後,還有你母妃我難不成就不是張家教出來的姑娘?你這是說先皇後和我不懂事了?”

姬月白垂下眼,神色不動,心裏卻是暗道:別說,無論是孝全皇後還是你,都沒懂事到哪裏去。

眼見著這對母女又要鬧僵,張夫人連忙開口解圍:“娘娘莫氣,殿下也是隨口一說。可別話趕話的傷了母女感情。”頓了頓,又笑,“說來,殿下約莫也是沒見似燕歌這樣小的妹妹,一時兒也不知該怎麽做姐姐呢.......”

張淑妃本還想要借機教訓女兒一通,可眼見著嫂子那頭遞來的殷切懇求的眼神,只得把氣火往喉嚨裏壓了壓,咬牙道:“都是叫我慣壞了!”她接著張夫人的話勉強往下說,“我這做母妃的,心裏也只有盼她好的。只盼皎皎日後懂事些,能學著做個好姐姐.......瓊昭儀才查出身孕,若是能添個公主,她這做姐姐的,難不成也要和今日對燕歌似的冷臉冷聲?”

姬月白懶得應聲,只抿了抿唇。

為著緩和氣氛,張夫人只得又硬著頭皮問道:“倒是沒聽著瓊昭儀的事兒......”

“也是才查出來的,月份淺兒,連我也是剛知道不久。”張淑妃說著說著,心思倒是又轉到懷著身孕的瓊昭儀身上,有些兒泛酸,“正好趕上陛下聖壽,倒是叫陛下那兒好一番高興。偏瓊昭儀膽小,說是眼下月份淺,聖壽節這會兒人又多,特特求了陛下調一隊禁衛軍守在她的芳華殿——陛下竟也許了.........”

姬月白本只是可有可無的聽著,聽到這裏卻忽而覺得心頭一跳,隱約覺出不對來。她一時也顧不得突兀不突兀,開口問道:“調了禁衛軍?是哪位統領負責?”

張老夫人和張夫人聞言,眼角餘光都往姬月白處撇了一眼,若有所思的模樣。

張淑妃卻正想著瓊昭儀有孕後恃寵生嬌的那些個事兒,順口應了一句:“......好似,是個姓白副統領?”

姬月白卻已顧不得這些。她藏在袖中的手掌不由攥緊了,指甲抵著掌肉,生疼生疼:白老將軍的獨子,白啟的親爹白守義就是在禁軍當差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白啟:說來說去,反正我就只聽說我似乎是要出場了~

又好晚,不過這章還是很肥噠,親親小天使們mua! (*╯3╰)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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